没有人知道,在何有秀跌下去后,易朗心中的第一个想法是解脱。
至死方休。
他知道,唯有对方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自己才能解脱。
所以面对冯小乐的质疑,易朗虽然试过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可在发现对方听不进去后,他并未采取其他方式证明自己的清白,而是保持沉默。
因为他从来不后悔有过这样的念头。
“你没有做错,易朗。”薛薛握住他的手。“有错的人是何有秀,不是你。”
易朗有些怔忪。
他其实也知道,自己没有错。
何有秀这样纠缠,连他离开了都还不放过,像是附骨之疽般,一点一点啃噬掉他的精神,妄图将一个有血有肉有自己思想的活人变成唯有依附着他才能生存下去的魁儡,易朗对他已经不是单纯的憎恶和恶心,而是发自内心的,很不得这人从此消失的恨。
只是他学不来何有秀那样的疯癫劲儿。
在理智与本能的持续拉扯中,易朗一度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可他没有放弃,因为他知道,何有秀就是在等自己放弃。
哪怕在荆棘中奔跑到头破血流,易朗也不愿成为何有秀的俘虏。
他知道自己没错。
可在黄玉娴、何有斐、冯小乐乃至生父易胜雄的眼中,易朗似乎生来就刻着错误的印记,活该成为他们发泄情绪的垃圾桶。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易朗,只是变得待人冷漠疏离一些,薛薛都觉得不容易。
换成她处在易朗这样的位置,似乎怎么做都不对。
凭什么呢?
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凭什么就要承担他人自私的爱意所结出的恶果?
不,那不是爱。
那是占有欲,是毁灭欲,是人心最阴暗一面的投射。
“你没有做错,易朗。”见易朗神色恍惚,薛薛握着他的手又更用力了些,可同时,她的动作是小心翼翼的,像在呵护一个得来不易,脆弱易碎的珍宝。“错的是那些人,不是你。”
薛薛不厌其烦地复述这些话。
一次又一次。
男人眼中的阴霾渐渐散去。
不是他的错。
易朗明白,却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句话。
所以偶尔,他也会思考,会不会自己真的有错,好比错在,他不该成为易胜雄和况蓝婕的儿子。
可现在,薛薛用坚定的语气,认真的神情,专注凝视着他的眼睛,然后耐心十足地对他说:“没有人能决定出生在什么样的环境,可我们能决定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还记得你说过的那句话吗?”薛薛的眼睑垂下,眼睛弯出一道柔和的,像彩虹一样的弧度。“别人怎么看我我管不着,可要怎么活,我能自己决定。”
按下倒转,易朗的记忆回到了十年前。
他当然记得。
那句话说完后,他隻觉得内心畅快不已,尽管随之而来的空虚铺天盖地,可接着紧锣密鼓的行程安排让他没有伤春悲秋的时间。
那是在何有秀出事后。
顶着巨大的压力,易朗险些以为自己过不了那一关。
直到况蓝婕出现。
易朗到现在也不知道况蓝婕和易胜雄间谈成了什么,只知道本来听从黄玉娴建议打压他的易胜雄最后收手了,这事儿才刚冒出个芽来,就又被狠狠踩回泥土里。
任凭黄玉娴哭闹也没用。
况蓝婕想藉这件事来修补遗失多年的母子感情,易朗不是不明白,可他的内心却没有半分触动。
疑惑过、失望过、埋怨过,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况蓝婕做回况家大小姐,在事业与男人间游刃有余、众星拱月的时候,易朗对素未谋面的母亲仅存的一点孺慕也消失在岁月的长河里了。
况蓝婕大概也意识到这一点。
她没有强迫易朗,在人前也顺着易朗的意思与他保持距离,因此知道易朗和况蓝婕是母子的人非常少,就连陈文华一开始都被蒙在鼓里。
不该好奇的绝不好奇,是他明哲保身的原则。
况蓝婕对易朗维护且纵容,挟着大把资源往易朗身上砸,又不会过度干预他的私事,作为经纪人自然乐见其成。
于是这关系就这样不干不尬的保持了下去。
“易朗,你看着我。”
薛薛扳过男人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四目相对。
薛薛忽然笑了下。
有些漫不经心又有些随心所欲,不是多灿烂耀眼,却像一束光打在易朗的眼底。
然后,带着他跳出所有框架。
“你说,你一定会活得比那些人都好。”薛薛凑得更近了,像随时会吻上他的脸。“你做到了,易朗。”
她道,呼吸带着潮气,湿湿热热的,暖着皮肤,烫着毛孔。
“你救赎了薛知幼。”
“我为你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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