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是因为死亡,而是死亡所带来的消逝。大概是命仙做久了,见惯了生死,性子养得无悲无喜的缘故,哪怕是后来遇到了司故渊,变得会笑会闹会逗人作乐,医尘雪也依然认为,有没有司故渊,他都还会是凡人口中的“无相”。他因为司故渊沾惹上凡尘,得了一场欢喜,但若是哪一日他们分开了,生离或是死别都好,无非便是再回到从前人人唤他“无相”的日子,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分别。可真到了他将死的那一刻,他才明白并没有那么轻易。他在小坐林等上好几日,终究是能见到司故渊的,可这次不一样,他是真的不能再见到司故渊了。哪怕某一世能够再遇到,司故渊也不会认得他,他也不会认得司故渊。那或许是他们等了不知多少冬夏才等来的重逢,却终究什么也留不住。身为命仙,敬畏生死,最知天道,可那一刻医尘雪却觉得,天道似乎一点儿也不公平。他只是下了一次山,只是路过了一个地方,便要被无端牵连,死于天灾。他予众生福泽,天道却让他连所爱之人最后一面都不能得见……那一刻,他突然就后悔了,若是他为自己卜了命,早知会有这么一日的来临,许多遗憾也许就能弥补,他就能坦然接受再也见不到司故渊这件事。可他又比谁都清楚,没有“若是”了……但他终究不甘心,不肯接受那样的死别。人死即缘灭。但他偏要缘生。“司故渊……”医尘雪眼眸微动,稍稍睁了眼,张唇叫了一声。有一瞬间,他有些分不清,是千年前将死的那个自己在叫司故渊的名字,还是现在的自己在唤眼前的人。司故渊低了头问他:“要说什么?”医尘雪这才意识到,他嗓子又干又哑,刚才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只是他以为自己叫了那个名字而已。不知是不是睡了太久的缘故,他脑袋昏昏沉沉的,并不清醒。他抬了手,想指一下自己嗓间,示意他说不了话想喝水,但下一刻便愣住了。贴在他喉间的,不只有他自己的手指,还有另一个人的。“你牵我做什么?”医尘雪想这么问,但双唇一开一合,只发出了细微的干啊声。司故渊手指贴在他喉间的凸起上,感到那处滚动了一下,便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抽了手,去给他倒了水。是温茶,有股很淡的松木香。他还没说话,司故渊的手指又贴上他喉间:“好了么?”尽管脑子里还是昏沉一片,但温热湿意滑过喉咙,干哑的感觉就逐渐退下去了,医尘雪于是应了一声:“嗯。”等着司故渊收了手,他才问:“你方才牵我做什么?”司故渊坐在榻沿,垂眸看他:“是你抓着我不肯松手。”
“哦。”这么应了一声,医尘雪便扭了下头,额头往枕间抵了一下,几缕墨发滑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眉眼,看不清他的神情。他其实已经没什么困意了,也睡不着,但也不想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保持着侧躺的姿势,垂着眼睑,眸光直直落在前方,映着微亮的烛火。竟然睡到了入夜么。他想。“不舒服么?”额上落下来一只手,替他捋了那遮眼的长发。虽然说了话,但两个人之间那种怪异又僵冷的氛围并没有消失,医尘雪想说“没有”,却又在余光看到那张脸时,闷闷应了一声“嗯”。“哪里不舒服?”司故渊又问。“不知道。”医尘雪声音闷在枕间。其实哪里都不舒服。脑袋昏沉,四肢酸软,说话都没什么力气。这些还算是好忍的,难忍的是骨头缝里窜上来的寒意。医尘雪很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他不想说。但他不说,不代表司故渊就无从知道。手指贴上腕间,感受到温和的灵力时,医尘雪像惊鸟一般缩了手,不满地看向司故渊,却又闷闷地不说话。司故渊冷着脸,也在看他。即便只是一瞬,司故渊也探到了他现在的灵识状况。“这便是你说的不知道。”司故渊语气有些冻人。医尘雪不答话。司故渊目光落在他泛白的脸上:“往日每回,都这么捱着么?”医尘雪并不答他的话,只闷声道:“把符烧了……”司故渊偏脸,盯着梁柱上的那些符纸看了一瞬,指尖灵火便飞了出去,符纸接连亮起,须臾便尽数焚尽,化成了一簇一簇幽蓝的火焰,从那些火焰中流散出来的东西,如千丝万缕的金色细尘,都朝榻上之人汇聚而去。此刻,司故渊才真正知晓那些符纸的用处。但他早该猜到的。从他第一次踏足这间屋子,梁柱上就总是贴着这些符纸。并非是那些符纸一直没有取下来过,而是烧过之后,又会有新的贴上去,反复如此。而每一次榻上的人都会是现在这般,寒气侵体,手脚都冷得像冰。“多久会有这么一次?”“一月。”“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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