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折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鼻尖哭得通红,双眼泪汪汪的,却并没说出“我不会再被人欺负”“我要变强”“谁谁谁欺负我”之类慷慨激昂或是找靠山告状的陈词。
他只是又强行抑制了抽泣,哭腔让幼稚的声音完全不成调子。他连一个拥抱都不敢要,只扯住柳闲的小腿衣料,小心翼翼地哽咽着问:
“哥哥,那你能不能一直陪着我?”
见柳闲投来一个晦暗不明的眼神,他好像在怕自己说错话似的连连摆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用浓重的鼻音解释道:“小玉不是因为怕被别人欺负才这样说,小玉只是……”
他抬眸看着比他高一大截的柳闲,明月映在他圆溜溜的眼睛里,挣扎许久后的这句话说得无比坚定,却又带着万分的委屈:
“小玉只是,太想您了。”
柳闲的脚步乱了片刻,而后他擦去谢玉折的眼泪,点了点头说:“好。”
“我陪着你。”
他不常在府中,连个轿子都没有。
可自从住进来了个多事的小孩,他便买了辆舒适宽敞的马车。某日他得了空,领小孩去郊外看皇城里没有的春景,可在大路上,一向不多事的谢玉折却问他,能不能让马车停下。
看着街上走走停停的人,柳闲有些不耐烦地问:“你想做什么?”
六岁的谢玉折撩开帘子,指着窗外的雏菊说:“路边的花很好看……”
“所以呢?”
“想摘下一朵送给您。”
他丢给谢玉折了一柄小木剑,嘱托他要坚持强身健体——其实只是怕他乱跑会跑出事;又怕小孩太孤单会得心病,找了几个无家可归的善良人,待在家里陪他,其中有一起玩的活泼同龄人,母亲般温暖的长辈……
他把一切安排得妥妥贴贴,让谢玉折觉得好像真在自己家一样。不过那只是沈高峯送他的一所宅子,他并不常住,几乎日日夜不归宿。
可某夜月上柳梢头,他有事回府,却看到谢玉折正在树下扎马步,见他回来,又起身擦净身上的汗,端出了几盘热腾腾的饭菜,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低声说:“夜深水凉,哥哥能不能不要出去了。”
菜很好吃,睡得也香,于是柳闲又养成了无论在外如何,总要回家睡觉的习惯。
再后来……再后来。
自古入夜闲愁多,今夜小院仍落雪,和他接谢玉折出宫那日一样,只是月亮被云遮住了。
累极了的谢玉折就趴在他身侧,相握的双手里还泛着微光,他睡梦中还在下意识地为他渡灵,柳闲早已干枯的身体从未有这么一刻如此充盈。
离开时谢玉折十二岁,五年过去,他脸上的婴儿肥已经褪了大半,眉眼也更加周正清冽,正是鲜衣怒马的好时光。可惜,本该在战场上意气风发的小将军,在这种好时光遇到了他。
无声瞧着这个自己陪着长大的少年,他还记得他从前的模样。柳闲眉间拢纱,其上浮着几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小玉。”
抬手抚上谢玉折温凉的脸颊,柳闲俯下身,在这人微乱的发顶落下轻轻一吻,声音轻得已被落雪掩盖:
“怎么就是你呢……”
他抬手将谢玉折的碎发拂至耳后,并无轻佻,没有戏谑,只有些别的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绪,又后知后觉自己突然毫无缘由的冲动,起身时面色已经恢复了淡漠。
做国师时的他远没有现在这般铁石心肠。于是那时的承诺对于现在来说毫无用处,他不喜欢许诺,也不是一个总会信守承诺的君子。
[1]纵令然诺暂相许,终是悠悠行路心。他不会陪他走下去。
白夜寂静如死,无人听得一声飘渺叹息,不忍,怜悯,却又决绝得无可奈何。
屋内五指不见,柳闲的眼神本就不好,自然看不见身下人缓缓睁开的眼睛;外头的风声又很大,那人怦若擂鼓的紊乱心跳,也一起被全然掩埋。
第054章 人格分裂
此时柳闲已经没了虚脱之感, 身体被温热的灵流包裹,比当初柳二给他的还要多得多。而谢玉折和他紧紧相贴的手掌心间,隐隐显露着微光, 是他渡来的灵。
为了给我渡灵,给了我一片灵魂。
心中波澜只存了片刻,他直起了身, 把被紧握的左手抽了出来,好整以暇地靠在床头,打了个呵欠,看着窗外星星。
身体经历了一夜大落又大起,他现在的状态和宿醉差不多。以至于和那双明亮的眼睛对视之时,他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睛上,什么也没有。
没有易容, 没有绸缎,只有他空落落的瞳孔。
昨天谢玉折高强度地使用了自己刚结出来的灵丹,即使睡下也很不安稳,总留了一息在柳闲身上,为他的安危提心吊胆,也因此察觉到了他的醒来。
夜还长,他不愿惊扰到初初苏醒的柳闲, 便佯装熟睡。
而后他听到柳闲坐起身,有一道平静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良久, 独属于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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