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易秋在技术公司和制造商间盘踞不休,一面跟这边的供应商谈判往来,周旋故纵,一面跟国内的高管之间会议不断,考察的数据和几方的心理每天都在更新改变,一刻也不敢放松。
蒋易秋忙得脚不沾地,不敢松神,事情谈完办好所花费的时间比他预估的还要多几天。
直到合同签好,他没作停留地直奔机场,坐在vip候机室的一刻才有了些许轻松。
谭昊明在对面语调平稳地念起回国后的日程安排。
蒋易秋眼睛盯着玻璃墙外,不紧不慢地打断:“你先等会儿,到了之后别急着安排工作。”
谭昊明收起手里的小册子:“您是想先休息半天?”
蒋易秋还没来得及吃午饭,他夹了块蛋糕放进嘴里,甜得有些齁,“我想去看看许璟的爸爸,这么久没联系,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蒋易秋看了看呆若木鸡的谭昊明:“怎么不说话了?你也没吃饭,去拿点吃的吧。”
谭昊明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咔嚓”断裂,“这个……”
蒋易秋往后靠了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谭昊明咽了咽口水:“许璟的爸爸已经过世了,就在12月中旬。”
蒋易秋赫然抬头,除了瞳孔开大,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甚至连开口声调也很平稳,可谭昊明就是觉得周遭空气都在变得稀薄。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谭昊明头皮发麻:“您之前太忙了,我不想打断进程,而,而且,您刚回国去大学找她那次就说过,关于许璟的事您都不想再听见,所以……”
蒋易秋没说话,平静无波的侧脸下,看不出心绪。
谭昊明如坐针毡,沉默之下,他颤颤巍巍开口:”您那基金的事儿,要不要提前?“
蒋易秋自己也不知道了,他想掏烟和打火机出来,周身摸了个遍才想起过安检前打火机就已经丢掉。
“我去一下吸烟室。”
下了飞机,两人坐上车,于深的手放在方向盘上,等了好几秒也没人告诉他目的地。
于深转过脸,无声地询问:家还是公司?
谭昊明透过副驾驶旁的后视镜看向蒋易秋:“蒋总,咱们是不是还是得去看望一下许璟?”
“人家爸爸都死了,当然得去慰问。”
别墅已经易了主,蒋易秋站在大门外一筹莫展,仅仅半个多月,竟有了恍如隔世之感。
于深下车去问邻居,谭昊明则是打给了机关人员问询情况。
要找到许璟很容易,不过十几分钟,谭昊明走到蒋易秋身后:“她现在在派出所。”
“什么?”蒋易秋快被搞得脑容量不够用:“她为什么又在派出所?”
*
许卫山去世后,许璟过了一段魂不附体的日子。房间里,她把所有窗帘都拉上,什么也不想管,什么也不想思考,昏天暗地的悲恸和折磨里,她除了痛苦和哭泣,什么也做不了。
就算连日不开灯的室内昏暗如黑夜,入睡也变成一件很困难的事,死气沉沉的房间连同世界一起暗淡下去。
许璟难过得快要死掉,一直以来像一座大山顶起天的男人走了,那这片天也就要垮了。
许璟睡眠很浅,好不容易睡着后,不是在梦魇中哭醒,就是被饿醒。
分不清白天黑夜的日子里,三餐也变得可有可无,顶多是会在饿得受不了时去冰箱找点冰冷的生食填饱肚子,然后继续龟缩进壳子里,舔舐伤口,不过是活着罢了,只是还在喘气,只是还在摄入味同嚼蜡的食物,这样的日子或许与死也没有分别。
打破这困顿死局的,是数不清的现实。
唐曼华的情况不比她更好,享受了大半生的骄纵女人什么也不会做,葬礼还需要安排,股份遗产律师联系了她很多次,银行的人一次次地来催款,公司换了批人在当家,他们一家更像是过街老鼠,连死也不足惜。
许璟忽然发现,原来一个人的死亡不是终点,对活下来的人来说,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车库里的车一辆一辆地拉出去卖,唐曼华哭得快晕过去,许璟就去跟二手车市场的人谈。
穿着西装的销售走来看去,已经很低的价格还要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再往下压,许璟气得破罐子破摔,嚷嚷着不卖了,那人又着急忙慌地迎上来补一句:谁说不买了?
许璟很久没看见过那辆银色的现代车了,它停在最里面落灰,但在露出来的一刻仿佛一瞬将人带回了十几年前。
这是许卫山的第一辆车,开回来时兴奋地抱起她就往车上坐,再后来,好车越来越多,这辆也就不值一提,只不过还停在车库角落里让人感怀流连、舍不得丢弃。
“那辆我不卖,”许璟说:“那是个老车,值不了几个钱。”
销售打量了几眼,一看还是个手动挡,也不甚在意:“行,那其它的我就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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