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只是细微的变化,瞧不出什么来,只让人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昨日进去照顾的丫头惨叫着跌出门来,把挑灯的小厮吓着了,惊动了大半个司府。司兰卿没了一只眼睛。更诡异的是,她脸上和身边都没留下血迹,那只左眼就像是不曾存在过一般,凭空消失了。这番情形之下,司家夫妇哪里还坐得住,又想起传闻里命格孤煞的说法,便更加惶恐不安。又逢家里的小厮听说过一闲阁里那位算命很准的病秧子,夫妇二人这才求到了医尘雪这里来。不过……“你们听说我算命准,那可曾听过,找我算命的人里,如今活得稳稳当当的没几个?”医尘雪笑意盈盈地问着。若说这两位听过这后半句话却还来求他帮忙,他是不信的,多半是那出主意的仆从受利欲驱使,想从中捞点好处,若是事成了司家夫妇必然对他感恩戴德,若是不成,于他也没有什么损失,左右不过是一场可有可无的赌注罢了。只是可怜了这夫妇二人,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上面了。“先生……我们……”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又都看向医尘雪,显然是因为医尘雪刚才的话有些手足无措了。他们本就不信“算命”一说,可家中小厮将一闲阁里的这位仙人说得天花乱坠,他们这才求上门来,可如今这位仙人的神情不似玩笑,亲口告诉他们找他算命的人没什么好下场。那妇人急得快要哭出来,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道:“先生!你可以改写命格的……可以的,对吗?”像是怕医尘雪会否认,她用力点了几下头,自顾自道:“是这样,没错的,一定没错的……”她猛地抬起来看向医尘雪:“就算我女儿命格不好,你也一定有法子救她,先生,你有法子的!”她情绪起伏很大,声音也时而细小如蚊,时而强硬高厉,视线总聚焦不到一处,散乱地飘忽着。男人将她揽在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医尘雪静静看着这场变故,眼里始终是淡漠的柔和。他不是没有感触,只是修了卜术后,他见这些苦难见得太多,刚开始还会眼睛发酸,久而久之便演变成了现在的平静无波。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缘由——他无能为力。男人看着怀里宛如得了疯病的妻子,眼里的湿意越来越重:“先生……我们……我们真的没有法子了,求您,帮帮我们吧!”而立之年的两个人,本应看着女儿风光出嫁了却一桩心头事,如今却两鬓斑白,愁容满面,仿若半只脚踏进了棺材。“先生……”
见医尘雪不为所动,那男人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忽然将怀中的人推开了一点,让她自己站稳,而后自己掀了衣摆,作势便要跪下去。但他双膝还未触地,便有股力道撑住了他的腿,让他无法再继续往下跪去。他低头看去,两个纸人正躬身用脊背支撑着他的膝盖。“先生……这是?”夫妇二人眼中都有讶色,纸傀之术在东芜盛行他们是知道的,但听说和亲眼见到又是两回事。看起来脆弱不堪的纸人,却能承受住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谈起来都是件奇事,更何况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待到人站稳,那两个半人高的纸人便又缩小回手掌大小,一齐飘进了医尘雪衣袖里。医尘雪拢了下衣袖盖住手腕,微微抬了眼:“我算命,向来不受别人跪拜。”他话音未落,夫妇二人皆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话的言外之意,脸上的神情立时由悲转喜,那妇人哭肿了的眼终于有了点笑意。夫妇二人极为感激地看着医尘雪:“多谢先生!”医尘雪其实不大忍心告诉他们自己没有多少把握,司家小姐的面他虽没见过,但这事听来不同寻常,他没有灵力傍身,若是太棘手,只怕自己也难全身而退。他于是道:“不一定能成。”夫妇二人对视一眼,互相点了下头,朝医尘雪一拜:“成不成都谢谢先生了,先生愿意帮忙,于我们已是大恩了。” 物件陈司两家的姻缘是从青梅竹马走到水到渠成,也是门当户对,司府的富贵并不比陈家差到哪里去。医尘雪应了司家夫妇上门给司兰卿卜算命格,把流苏也带上了。小少年不喜说话,只安静地跟在医尘雪身侧,身量比医尘雪矮了不少,看起来就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但截然相反,他是照顾人的那个。“有些凉了。”医尘雪前脚刚入了司家的门槛,后手便转身将手里的手炉塞给了流苏。流苏接了,用灵力焐热后拉了拉他的袖子:“雪哥哥,手炉,好了。”流苏是医尘雪亲手做的纸傀,化形时出了点问题,因此总习惯说一些短字短词,性子也养得有些闷闷的,不大讨喜。这种情况换了别的傀师多半都会另做一个,但那时的医尘雪盯着这个说话不利索的小少年,竟然生出了点同病相怜的心境,又恰逢路边的流苏开了满树,便给他取了“流苏”这么个名,一直养到了如今。司家夫妇亲自到门口来迎人。他们先前在一闲阁里是见过流苏的,虽然不知医尘雪带个十几岁的小孩来能顶什么用,但也没问,都是客客气气地将人迎进来。
18PO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