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的生命有两个阶段,树前,风后。
树前,安稳无忧,承泽阳光雨露,用脉络记录日月成长,生长在空中,高高而望。
风后,风的波浪载着叶的小舟,随命运的轨迹飘摇,经历在空中所不会有的磨砺,由上而下,终于落在实地,有了泥土的活的气息,安放在早就计划好的未知之地。
风是树叶的第二个母亲,给了它二次生命。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不知道。
她走在路上,四周黑洞洞的,现代化城市的路灯并没有消灭黑暗,只是让黑暗藏匿,更衬出它的可怖。
从出了校门她就一直走着,沿着铺满了黄色的清脆的落叶的路上走着。
异乡的路,却好像比家乡还熟,路的名字,在哪里拐弯,还有多远,有什么建筑,全都一清二楚,掺杂着一种极割裂的熟稔感。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又也许是十几分钟,出门后的时间对于她来说仿佛不再流动,早已没有了概念。
这座城市的秋天不是典型的秋天,如果说家乡的秋天是西方的油画,色彩浓郁而热烈:那么这里的秋天就是国画,颜色十分的清淡,仿佛并不想让人在意。
也许,我做了一件错事,一件很错的事。
她默默地想着。
可这并不会妨碍到任何人,也不会影响到任何事。
这只是我自己的事情,只是,我自己的。
而且,什么是错的?什么又是对的呢?
符合大多数人所做的就是对的?只有极少数人做的就是错的?是这个道理吗?
过去的绝大多数人觉得女孩子上学是错的,如果按这个道理,我现在应该在家里奶孩子。多数人认为是正确的事并不就是绝对的正确。时代变迁,道德观念的改变,生产关系的变化,生产力的发展,家庭结构和分工的转变,话语权总是在变,同一件事放在不同的社会背景,历史条件,观点角度,那么结果便总是不尽相同。
对与错,黑与白,天与地,日与月,便也不再是十分泾渭分明。
对错也许并不十分重要,也并不是要辨个分明。
那么我在想些什么?
担心别人的眼光吗?担心成为另类吗?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再好的人总有人看不惯。骂我几句我不会掉几块肉,夸我几句我也不会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我不是演戏剧,字字句句都要依着别人的审判和认可来活。
“滴!滴!”尖锐的汽车鸣笛将黑夜的死寂生生撕了个口子,她封闭的思绪从这里钻了出来。
那我到底是在怕什么?
她呆在了路上,像是木头,只是愣愣地站着。
怕变得面目全非?觉得自己肮脏龌龊,虚伪下贱,卑颜屈膝?明明是生活在自由平等的二十一世纪,却迷恋于屈服和遵从的感觉,甘愿放弃自尊和权利,去做膝下奴。
是这个原因吗?
明明坚定地认为权利自由而宝贵,却又迫切地渴望将它拱手奉人。
明明崇尚平等独立,却又是想要迫切地存于下位,仰头而望上位风景。
所以,是因为这个吗?
普通脆弱的道德观念,与小众爱好之间的激烈碰撞,倒是让承载的主体岌岌可危,朝不虑夕。
她坐了下来,在旁边积了落灰的椅子上。
秋水将尽,河道的水像是知道似的,在固定的水道中横冲直撞,要让这最后的时候留下光彩,至少不是最终走向白白蒸发的结局,却又不曾有多彩的一瞬。哪怕是离经叛道,哪怕是跳出早已被选定设计好的稳妥之路。
秋水尚且如此。
可我毕竟是个人,是一个受过道德教育,长在现在自由平等社会的人,而不是为奴为婢的古时候。
我不是秋水,不是可以抛去顾虑,全然没有思维和感受的。
我做不到像叶文洁说的像水一样什么都能趟得过去,当碰到山川险阻,疑虑、顾虑、担心、害怕,都会有,我只是个普通的人,再平凡不过。
“唉”,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望着夜空中因为城市灯光而显得不再明亮的星星,现代化灯光是星空的侵略者。
站起身来,她该回去了。
十字路口在前面,她循着肌肉记忆走过去,甚至于并没有看路。
“啊!”
她大叫了一声,因为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伸出来的手狠狠地拉住了她。
她刚想大叫呵斥,就看到旁边辅道的汽车驶过,以并不慢的速度。
“当心”,话赶在了动作之后,声音很简短,说完之后手便松开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既为自己的游离,又为对他的误会。侧目看了看他,晚上灯光虽亮却不如白天,看起人来还是有些模糊,但是大致还是能看出他很年轻,看起来也像是学生样子,她又更放了些心。
她说:“抱歉,麻烦你了,刚才走路慌了些,没看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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