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指划,气势比之前更足,仿佛后梁的皇帝已经在他们的指划下被分解。
避开众人,生黄髭的男子捉住晏待时的手:“你并没有丧失心志,对吗,那么,是为了她?”他示意晏待时,晏待时便看到旋室外那只影子,缩成一团,黯然得很,几乎隐在灯炬影里。
他眉头松动:“我不为他人。”
“心口不一的人,”生黄髭的男子打趣,“你要改一改,不然她从此错会你的意,坚信你心地高洁,无关风月。她年纪还小吧,这样错会,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别像我,我就错会你的意!十年以前,哪怕此刻的前一刻,我都不信你会为一个小女子——嘶,她父亲就是后梁的皇帝吧?亏你拎得清。”
晏待时抽了他的马绳绑他,让他快滚,看他笑着走开,才去看旋室外的影子。
拱起来的影,好像在打瞌睡。
军伍出发,押着两守过大水,入东海郡,稍作停留,随后向北。战马放开四蹄奔跑,震动声在楚国边境回荡。文鸢半梦半醒,才知道领军已经离去。
升月的夜。她收起手边物,靠着旋室门,先看一看晏待时在否。
晏待时揣手等在门边。
文鸢吓一跳:“呀。”
她坐倒,带翻了手边的木棉枝条。
削尖的树枝,二叁条,二叁尺长,散在她身边。而她还拿着小刀,实在惹人怀疑。
见晏待时打量木棉枝,文鸢慌忙解释:“白天时,我做了错事,所以晚上来请罪。看你和他们说话,我不好打搅,就在这里等。”她将小刀藏起,去捡树枝,顶着红脸,将枝条背负在身后。
晏待时这才看懂,又见她挽袖。
“本来需要赤身,但我想,赤膊也能替代吧。”低不可闻的声音,显示说话者的心虚。
文鸢无比难为情,拢起裸露的手臂。要道歉的心终究使她低头:“我不该指责你。”
她来负荆请罪了。
头顶传来抑制的鼻息。文鸢知道自己做傻事,使人发笑。但她咬着嘴唇,坚持将话讲完:“我才是害了王兄的那一个,而你救人无数,到哪里都可以为他人施恩。”
她说一句话,低一次头,就要藏进衣领里。晏待时这才收起笑,先夺过她的小刀,又将她背上的木棉枝条解了丢开。
“义阳国中有一尊龙雀像,是善神,我在你这个年纪时,试剑,将它的脑袋削掉,险些将我父王气死,”晏待时将声音放轻,“我不是什么至人,不救人,不为他人,这些话重复了多遍,你不信……你说你害了楚王,那么我同样害了楚王。对楚人,我的罪大过恩。你尽可以指责我。”
他是少话的人,难得敞开心扉。文鸢听得很难过。她想:“于我来说,你就是至人。”于是她摇头,抱着木棉枝跑走:“恩人休息吧。”
晏待时拽她回来:“还在生气?”
“生气?我,我怎么会生气呢?”文鸢吃惊地看他。然而脸已经红到耳畔,俨然是被人揭穿心事的反应。
她气他与息再合谋,而对自己有所隐瞒。
这个极自私的想法,从来藏在心腹晦暗处,一夜之间被当事人挖出,让文鸢汗颜。木棉早被她忘记,在地上滚,又被她踩。
文鸢跌跌撞撞,退到一幅画上,便扶着绢帛面:“恩人不要误会。我哪里敢呢。”晏待时走近:“尽可以指责我。”文鸢便沉默了。
男子挺拔的腰身,在她眼前。
她揪住他腰带上的茱萸,很没底气:“即便你要做残忍的事,要同息大人毁了我王兄的心,也不要向我隐瞒。告诉我,我和你们连坐。”
她终于吐露心声,抖得很厉害,以为晏待时听了她这番话,会轻贱她。没想手中的茱萸纹后撤。身前人单膝屈跪,到她面前。
后梁崇尚游媚,极致的男子都以美着称,如楚王,如省中许多少年童子。文鸢看惯了他们,再仰视晏待时:他眉眼深刻,虽然英气,却常冷脸,漠然无所谓的样子,让人敬畏——文鸢觉得自己因为纳罕而看入神,会冒犯人,总是匆匆垂眼。
然而现在他主动屈膝,在她眼下,换她来俯视。那么她垂眼也躲不掉了,只好和他对视。
“你依恋楚王?”他忽然这样问。
文鸢张口结舌。
但不知怎么,她很想向他解释清楚:“后梁全境无人不依恋王兄。我想,就算是恩人你,入楚多日,应该也依恋他。”
晏待时不置可否。
文鸢便丧气了,丢开拙劣的说辞,老老实实地讲:“况且你们让我扮演知岁,知岁是什么样的女子,怎可能不爱楚王呢。”她想起在翟台上忘乎所以的欢好,那时她好像真的成了知岁。
文鸢恶寒,抱住双臂。
发顶压下一些重量。她眯着眼睛:“恩人。”
晏待时摸她头发。
这样的安慰,出自他手,让文鸢僵直身体,放目光在室内乱窜。听到他说:“以后不会再让你做这种事。”才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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