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军围中山郡,意外抓获一名青年。“抓错了,我不是郡人。”青年正色说。守卫们见他在外围闲逛,手无寸铁,又不是赵国东部口音,虽然没有释放他,却也放松警惕,将他关在营边。夜晚,这青年偷了匕首,刺伤看守,在军中逃窜,挨个帐子翻。好好一个驻军的夜,被他搅得很乱。鞠缙至从白天看到夜里,这时趁乱将他捉住,扒得只剩一件单袢,藏到铺盖里,等守卫来查时,便谎称他是同伴,还没睡醒。巡兵看两人身着内衣,并不怀疑,继续搜下去。那青年闷着被子,等人一走,找准机会肘击鞠缙至,看他疼得弯腰,便踩他脊背,要跳出去。“明下,明下,你不认得我?”鞠缙至挽留他。帐子风翻,两人借火光打量对方。“缙至?”鞠明下急忙扶他,“你不是被我父亲发到西平道?”两人叙个旧。鞠缙至不愿谈论自己,反问他:“那你呢,不在广阳当贵公子,跑到这里做什么?”鞠明下狠打他的痛处,见他呲牙,才低声说明。后梁皇帝在广阳内外设楼,内为“喜楼”,楼下有龙蹄子,楼中有宝石平坐,楼顶琉璃瓦,垄间还填金;外为“怛楼”,石头迭成基座,泥巴夯成楼身,上面开几个通风孔,到夜里呜呜咽咽,真是悲伤处。对后梁帝不满的人多,开始都在怛楼前,为暂住其中的流亡诉苦:“皇帝为了建楼,抢了人家的地,你看看这帮人多可怜。”久之被喜楼夺目,数清了几片瓦,几道垄,宁可站在小坡上,互相看,作痴呆状:“这得多少钱?”也不再来怛楼了。平民之外,还有贵族。燕旧族、燕豪族、臧夫人母家无虑王族,原本仇视或观望,这时纷纷拜访后梁帝,受他邀请,步入喜楼,之后回家,梦里都是楼道,醒来也尝试着建一座。到鞠明下离开广阳时,两层的人家,千石的官家,无不建楼置院。鞠明下的父亲、鞠氏一族的长老鞠否,甚至仿后梁帝,取楼名为“乐”,将一家老小的住处都迁进楼中。与父亲失和已久的鞠明下,偶然回一次家,就看到弟弟妹妹在灿烂的楼中玩耍,不记得此身遭遇。他怒极,打了小孩,摔了家门,出广阳寻人来了。“起先我轻视皇帝,以为他不过是个酒肉徒,现在看来是我错了,”鞠明下和鞠缙至坐在帐边,“他不笼络人,却以行为坏人心,等到广阳上下被他同化,即便我们赶走了他,又拿什么救郡人呢。”“比如臧夫人治国,治下都苟且,对手都横眉,虽然斗争不断,彼此不失性格,什么喜楼乐楼,谁有胆建,谁惜得建?”“但那皇帝在郡,大家浑浑噩噩,丢了世代相传的好品质,都变成一个样子,手挽着手,比谁楼高,比谁瓦亮,听到劝说,就称是皇帝带头,你还能劝什么?广阳倒是不升烟了,只可惜一郡将为废物,”鞠明下揪紧衣服,“皇帝以此为统御之道。哼,怪不得他当朝数十年,才出一次大逆反。他真有手段。”鞠缙至愣愣地看他。“我父亲起先为燕王所用,我已经不平,现在想想,我不如和青来一起离开,哪怕死——”鞠明下谈起弟弟,要打自己,鞠缙至急忙拦他,却看到他在痛苦之外的笑容,“不过我现在是不会死的,我受不了,先要去找那反逆的首领,我听说是楚王?”帐外似乎有人。两名青年避到里面。
“你要联合他们?”鞠缙至阻止,“明下,后梁皇帝不好,也不能拿那位省中主救急。别忘了我们与后梁皇室的间隙,况且,是否是楚王,还未可知……”鞠缙至经历西平道变事,知道下命令的人不是纯洁的人,大概率楚王身后还有谁。但鞠缙至无力判断:他那时自顾不暇。“我想好了,非去不可,”鞠明下坚决,“缙至,你是从西平道北上到此,准备回家的吧,你有勇气,不如先与我同行?”鞠缙至脸涨成紫色,半天说一句谎,就说自己混在这支军队里,沿途寻找父母。他送鞠明下出帐,听其壮言要见主帅,愈发黯然。“主帅驻在东南一座小山处,你找对了,可以看到山脚下许多断琴,”两人猫腰走,鞠缙至带路带得差不多,拍一拍鞠明下的肩背,闪进夜色里,“祝成功。”与同族青年的偶遇,动摇了鞠缙至。他回到帐里,眼角有不甘心的咸水。鞠缙至眼睁睁看着冯天水带走班氏母子,恨与恼让他有行动力,追车出西平道。西平道被攻城,那时正在危机,鞠缙至又受折磨,虚弱得很,几次险被射穿,几次险被轧。他在土石中跟头,看着天水的小车越跑越远,冒出死的念头:他不要良心要万圜,为此还搭上了父母,到头来人财两空,还怎么活。不过,一车文质彬彬的男子和弱妇孺,实在不能大赶路,鞠缙至吊一口气追,勉强能追上,和他们相距一亭,一直追到中山,终于恢复身体,准备动手夺人。万圜万圜,还有希望,只要他拿到万圜,广阳接了父母,就再也不回来,以后去西北,去关中,下江淮,照样能当英雄。谁知道何处来的军队,将中山郡困为孤城。鞠缙至庆幸天水出不来,也苦自己进不去。听了几次募兵令,他化为愤慨的赵人,混进军中,等中山陷落,他便可以夺人,赶在战前易财,或许还能多得。……不笼络人,却以行为坏人心,等到广阳上下被他同化,即便赶走了他,又拿什么救郡人呢……鞠明下的话在脑中荡,鞠缙至坐起又躺下,抓挠头发。他也被后梁帝坏了心吧,鞠缙至想,听到万圜,他本来不屑,渐渐被吸引,到现在做出许多疯狂事,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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